初见昆明的印象,是感觉这边多山而阳光明媚,似乎是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世界。脑中回荡着一个同学关于昆明的描述:春城,阳光,边陲,于是禁不住向机窗外望去,果然是绵延不绝的高山,那个传说中的小城犹如坐落在山中的小村,还有似乎永不枯竭的阳光。出了机场,感觉有点意外——4月的天气,南京还没从寒冷中苏醒过来,甚至逼得你脱不得毛衣,但这时的昆明已是春意盎然了。
坐车一直向北走,城市的喧嚣与热闹渐渐被宁静和祥和替代了,绿色多了起来,仿佛整个道路是在树丛中穿梭,道路颠簸不平,扬起阵阵红土。几辆挖掘机停在路边,一群群修路的工人穿着各色的服饰等在路边休息,让人仿佛走入了时光隧道。天已经暗了下来,车在一个不起眼的大门口停下了,只是依稀地看得见门口又一个树苗型的标志——这就是植物所的大门了。住进了门口的招待所,天已经暗了下来,不远处几座小楼里却是灯火通明,与这寂静的夜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是好奇地走过去,想一探究竟。植物园门口的那栋小楼和它对面的三层小楼,就是我要报考的植化室了。里面的学长们十分忙碌地做着试验,有人见我陌生就与我攀谈了起来,丝毫没有介怀,甚至还邀请我到他们的实验室里参观介绍所里的情况给我,顿时对这个偏僻的地方有了说不尽的好感——一个身处异乡的学子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总会感到一丝不安和恐惧的——但这一刻,只有“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感觉了。
可能是这一晚小小的插曲,彻底改变了我对植物所先入为主的看法,因为总以为它会象想象中的那样高楼大厦、人声鼎沸,又或者会在市中心纸醉金迷、高谈阔论。但它犹如藏在深山中的隐者,看似平凡无奇,但却一定深藏不露——不然何以吸引这么多优秀的学长们离别家乡远赴于此呢?于是我暗下苦功地复习着。
顺利地通过了复试,等我再次回到植物所已经是2004年的8月了。在北京学习的一年中结识了不少植物所的其他同学,大家年纪相仿,志趣不一,却相谈甚欢。大家在一起聊理想聊社会,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好不热闹。如果说大学生活给我带来的是同窗之谊,那么这一段曼妙的北京生活无疑带给我的是志同道合之趣。也是在这一年中,我慢慢地打开了思路,放开了眼界,开始了对缤纷多彩的科学世界有了初步的认识。这里的学术氛围浓厚,有着听不完的报告,有着讨论不完的话题。我们效仿着古希腊的辩论会,才发觉原来科学和哲学可以这样完美地结合;我们月下对酒当歌,才发觉原来每一个人都有着李白的文采和情怀;我们一起参观故宫颐和游玩香山,才感受到原来才情是青春的写照。也许这不是植物所生活的全部,但是它确是植物所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片断,也是我关于植物所最为难忘的日子。
回所的日子正赶上昆明的雨季,一时间天气从北京的干热转换到昆明的凉爽让人有点意外的惊喜。还是坐着那趟公交车回所,依然是满眼的绿色,却少了去年来时满目的灰尘。笔直宽阔的马路一直延伸到植物所门口,不改的依旧是学长们诚恳的热忱。每个人都进了实验室开始了自己的实验生活。做植化的起晚贪黑地在实验室开动了试验,分类和植物园的则整理行囊准备着“远足”,一时间整个植物所里似乎只有植化的学生可以见得到了。偶尔见到几个“远足”的同学也只是匆匆地点一下头便擦肩而过了。植化的同学有时三三两两地坐在大门对面的两个小食肆中吃饭,往往一吃就是两三个小时,人也是吃越多——师兄师姐老师老弟——不认识的坐在一个小桌子前几句话就成无话不说的朋友,大家谈着实验谈着生活,交换着想法和经验,往往最后以食肆的打烊收场,于是大家又钻进自己的实验室开始尝试着饭桌上的经验。等到植物园的枫香大道开始游客渐多的时候,植物园和分类室的同学们就陆陆续续地回来了,顿时整个植物所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人影稀疏的球场开始人头攒动起来,门口的食肆已是座无虚席,所不同的是饭桌上的主角早已换成了有着古怪见闻的分类和植物园的同学。喧嚣过后,大家依旧各自走进自己的实验室忙着自己的事情到深夜。
植物所那头的茨坝镇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因为植物所地处偏僻,而那时的农大门口的路还是破旧不堪且车多危险,只有那边的小超市供应着日常所需,往植物园里穿行过去并不费劲。况且那边的烧烤摊数量多且价格便宜,很引诱我们这些饕餮之徒过去大块朵颐一番。有时同学们会在晚上相邀去吃烧烤或逛超市,于是在宿舍楼前呼朋唤友,而这时学长们也对我们这些叫嚣之徒甚是宽容,有时甚至会嚷着加入我们一起去。于是庞大的队伍就这样三三两两的汇聚起来,慢慢向植物园涌去。而一路上也是电话不断,从山下跑上来的人不断加入我们,趁着月光发着牢骚或者抱怨着自己的歹运,但丝毫不减游玩的兴致。有植物园的同学则悄悄告诉我们哪里种着什么果树,什么时候的无花果和梨可以吃;而分类的就讲述着自己经历过的名山大川奇闻异俗,植化的则推论着熟悉的成分和性质。一时间大家热闹起来,仿佛忘记了此刻的目的是吃东西。有时人太多了,一张烧烤摊的桌子不够座,分成两桌又觉得不够热闹,于是大家坐成个同心圆,里三层外三层的抢着吃,搞得烧烤摊的老板大呼怪哉。我们与其他来吃东西的人唯一的不同就是说话的内容多了一丝的书卷之气,少了几分市侩。依旧会大呼小叫,依旧会虎口夺食,依旧会玩着“杀人游戏”,依旧会激烈的辩驳,于是青春在烧烤摊上张扬开来。尔后大家酒足饭饱,已是九、十点的光景,公交车、小摩的早已下班回家了,于是大家一簇一团地走着回去。植物园的大门已关,于是翻墙而过,男生拉女生,师兄帮师妹,这一刻大家似乎忘记了规定,沉浸在这紧张而又刺激的事情中。有一君,因为身体魁梧,翻过大门时居然将铁门顶端的铁枝杈折了下来,该君不好意思地将枝杈放在门房的窗台上,大家哈哈大笑而去。第二天居然惊动了保卫科,可能觉得有歹人进园行窃还将铁枝折断已示威是十分严重的事情,于是将大门的每个搁档上焊上了锐利的铁钉,以防有人再范,殊不知是我们这群“狂傲不羁”的学子所为。但这一举动并未妨碍我们晚上穿园而过,只是从边上的矮墙罢了。
时光飞逝,一晃居然到了毕业时刻。怎样的伤感和兴奋?大家经过植物所里几年的历练已对人生的前途有了自己的看法和追寻的目标。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一分怀疑而少了一分清澈,言语间也多了一分的谨慎而少了一点狷狂。当年的挥斥方遒奋指激扬的书生早已变成沉稳谨慎的学者,也许只有在回忆起当年的与同学一起“放纵”的时光眼中才会透出一丝的童真。门口高谈阔论的小食肆早已不再,当年的小楼已然翻修一新,旧日的朋友各奔前程,不改的是植化室晚间的灯火通明和植物园中年年红艳的枫香。举目回望,也许植物所并不是一个特定的地名和称谓吧,那是每个植物所人饱含酸甜苦辣的张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