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防弹衣之父”:防护是战斗力
保护士兵的生命,保护我们的有生力量,比其他更重要。
周国泰第一次见到芳纶防弹衣是在1987年于北京召开的一次国际技术交流会上。美国的芳纶防弹衣堪称世界一流,当时它就摆在北京四川饭店的一张会议桌上。周国泰想去摸摸却遭到了拒绝。
周国泰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这个动作,从此长久地在他心中凝固成一个历史性的定格。在众多中外专家面前,他的手就停在那里——他不是研究子弹的专家,他是中国研究军需防护装备的专家。那一刻,他仿佛被子弹击中。
也许我们应该感谢当时那位拒绝周国泰“摸摸”芳纶防弹衣的美国人。这个中国军人把那段尴尬经历有效地转化为卧薪尝胆的动力。
于是,防弹衣成为周国泰的重要研究课题之一。为此,周国泰攻读了中国纺织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并和鞍钢的很多老工人进行了多次测试,最终研制出世界上最刚硬的防弹钢板。从1987年到1990年,时隔仅3年,周国泰带领科研组造出了中国第一批顶级防弹衣——护神。
1990年,中国要承办第十一届亚运会。为了提高安全防护水平,有关部门决定从国外买进一批“开夫拉”防弹衣。就在这时,周国泰站出来说话了:“我们也有防弹衣,买我们的吧,不比国外差!”但在当时,国内没有任何关于它的报道。
周国泰知道,挑战“开夫拉”,只有比试才能让人信服。一场激动人心的较量开始了,这不仅仅是防弹衣的比试,更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是两国科技之间的较量。左边是美国的“开夫拉”防弹衣,右边是周国泰的“护神”牌防弹衣。砰!砰!砰!十枪打完后,在场的人争相跑去看结果:同是五发子弹,“开夫拉”留下了两个圆圆的弹孔,“护神”仅擦了几道白色的痕迹。人们兴奋不已,外国专家们翘起了大拇指。周国泰笑了。后来,周国泰又用陶瓷对防弹衣进行了试验,不断研究防弹衣的性能。
对于防护,被大家尊为“中国防弹衣之父”的周国泰认为,一个好的指挥员就是要保护好士兵,尽量减少伤亡。随着士兵中独生子女越来越多,战争伤亡的后遗症要表现很多年。那么,保护士兵的生命,保护我们的有生力量,比其他更重要。
“在战争中,进攻固然很重要,但我觉得有些理念要转变。在消灭对方有生力量的同时,应该把保护自我的有生力量提到首位。一方面,我们要强调士兵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为国家为民族不怕牺牲;另一方面,作为指挥员,作为科研人员,要尽到最大努力减少他们的痛苦,减少他们的牺牲,这两者是辩证统一的。”周国泰一直在呼吁,“要加强我们的单兵防护能力,提高防护水平,减少战争伤亡。”
单兵作战系统:战争胜利的有力保障
大面积的防弹背心和复合材料数字化防护头盔构成了这个防护系统的主要部分。
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方发达国家掀起了一股未来士兵系统研究的热潮,这是根据信息化现代战争的要求进行的一次军事革命。未来的士兵,将由杀伤力、信息通讯能力、防护能力、机动能力、持续作战能力组成一个环环相扣的立体士兵系统,其中,防护装备占有决定性作用。大面积的防弹背心和复合材料数字化防护头盔构成了这个防护系统的主要部分。士兵的防护和战争伤亡成为战争中议论的一个焦点。
实际上,早在上世纪80年代,周国泰就开始研究我国自己的单兵防护系统。他说:“防弹背心也好,头盔也好,一是防弹性能好,二是配套好,三是对防弹衣着装的要求很严格。以美国为例,在战场上佩戴防弹衣和头盔,可以减少战场死亡率70%~90%。防弹衣被他们称为救命衣,是保证战争胜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钢盔能够防止子弹或弹片的袭击,我们可以在电影中看到许多不同形式的钢盔。二战以后,钢盔是士兵作战的基本装备。但殊不知,打到钢盔上的子弹会随着曲面蹦到别处,有可能伤及他人。今天的头盔是不允许发生这种弹跳的,因为无法判断子弹的轨迹,而且头盔的材料不再是金属。
“以前叫钢盔,因为是用钢做的,现在外观看起来像布料做的,其实是一种复合材料,它是芳纶,该材料的特点是强度磨量都很高,经过复合以后,抗弹性能更好,而且比金属轻。这样,我们的防弹能力提高了一个档次。”周国泰很自豪地说,“我们单兵防护能力在世界范围讲是不落后的,有一些指标比他们还要强。”
现在,周国泰研制出的防弹衣和头盔已经投入规模化生产。他的愿望是,让每个士兵都能穿上它,参加训练和作战,使之成为中国军人的标准配置。
大漠养狗人:献身军队防护事业
“别人研究矛,我想研究盾,保护人类。”
谁能想象得到,这位从士兵成长起来的院士最早在部队的工作是看守总后勤部的果园,由于他性格的耿直和执著,在很多人的眼里,他是一个爱闹事的士兵。偏偏有领导喜欢他的耿直和执著,把他调到了罗布泊的原子弹试验基地。
在那里,周国泰的任务是养狗,尽管这些狗是用来做原子弹核辐射试验的,但在周国泰的眼里,它们的生命同样宝贵,每当那些受到光辐射伤害的狗眼泪汪汪地依偎到他身边时,这个刚强汉子的心还是忍不住震颤着。
“那个时候,我们组负责纺织材料防护材料的研究。比如,在光辐射的情况下,也就是在核爆炸的情况下,不同的织物、不同的组织、不同的配套对我们实验狗的光辐射防护作用。衣服是专门给狗做的,各种衣服都有特定的防护标准,有的衣服在狗身上的不同部位分别留下窟窿,观察狗被烧伤的情况。”回忆起当年养狗,周国泰印象特别深刻,“别人养狗养4条、6条,我养了36条,那时确实很累,每天起床要打扫狗笼子,要放狗、喂狗。人家是作医学方面的研究,我们是研究烧伤,需要狗的量大。当时人少,我也年轻,我就多干点。因为插过队,什么苦都吃过,不觉得累。那时比起我插队时大冬天四点多钟起床刨粪、刨河道淤土要轻松多了,吃得也比插队时好,到部队有大米和白面。”
“那个时候是参加国家核试验,我们是效应大队。这是我真正开始接触科研工作,下定决心要搞科研,而且这一辈子就这么走下来,搞防护,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周国泰坦言,当时自己曾经独自站在茫茫大漠上,仰天长啸,宣泄心中巨大的伤痛。也就是在这片充满悲壮气氛的大漠上,周国泰立下誓言:我这辈子就交给中国军队的防护事业。
一年多时间,这些经历给周国泰留下深刻的印迹,同时他也体会到,之前听到和在书上看到的战争,与自己实际上参加的核试验完全不同。这就让周国泰对战争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没有经历过的时候,你是体会不到战争究竟有多残酷,狗烧完之后,眼泪汪汪使劲往我们身上贴,我才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我不畏惧战争,但我觉得战争非常残酷。所以,为什么我要从事防护这方面的研究。别人研究矛,我想研究盾,保护人类。”
经历战争体验部队生活:一切为了士兵
防护就是战斗力,这不仅是一个防护专家的经验之谈,更是一个将军对士兵生命的珍视和尊重。
为了曾经立下的誓言,周国泰没有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上世纪70年代,他进入中山大学学习高分子化学专业,毕业后回到总后勤部军需装备研究所从事军队后勤保障研究。在1979年的三次边境战争中,周国泰三次亲临前线,了解作战士兵的需求。当他乘坐的汽车穿越战场时,炮弹常常在周围炸响,而周国泰却在车里很坦然,他说,炮弹不长眼,该打到你的时候,你躲也躲不掉。
“我当时是去搞科研,到猫耳洞里是去解决里面的防潮问题。当时洞里很潮湿,墙壁都是渗水的。士兵们脱了鞋躺下后,被褥一捏都是湿乎乎的。战士们在里面睡着特别遭罪,身上染皮肤病的人也很多。当时我们在那边待一段时候后,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后来,防潮睡袋、防潮大衣都送到前线去了。”
去了前线之后,周国泰感受很深。后来他对士兵的感情很深,就在于此。周国泰把士兵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如果有谁做了对不起士兵的事情,他会大发雷霆。他曾要求科研人员,把压缩饼干的标准做到连婴儿都可以吃,而且在研制过程中,科研人员一日三餐都得吃这种食物,直到自己没有什么反应,才给部队战士们使用。他要求,所里的每一个同志要带着感情去搞科研。他说:“不带着感情,拿不出好东西。”
研究所的同志说,上世纪80年代后期,周国泰从自己的奖励基金中拿出34万元为新疆34个边防连队建起了蔬菜塑料大棚。有一次,周国泰在新疆的一个边防连队看到,吃饭的时候上了一盘油菜,他们都舍不得吃,都夹给他。最后一问,油菜是向海关借来的,因为他们没有钱,没有搞塑料大棚,吃不上蔬菜。实际上,每个大棚需要一万元,回来后,周国泰就捐出钱,解决了边防连队的困难。
到西藏,周国泰看到士兵穿得非常臃肿,绒衣绒裤罩衣罩裤,加上皮大衣大头鞋皮帽子,再扎上武装带,把子弹带戴上,根本走不了路。不仅臃肿,而且重量太重。周国泰看到此,开展了10多年研究,最后取得了成功。2003年冬天,西藏的部队装备新冬装,2004年冬天,新疆的部队装备了新冬装。新冬装又轻又暖,重量减少了6斤,战士们非常高兴。
一条裤衩、一双袜子、一双胶鞋,每一个细节上的改进,哪怕是现在衣服口袋上的小洞,周国泰都看在眼里,想在脑子里,记在心上。
“现场经历过了就是不一样。有的时候如果自己不去现场,你感受不到艰苦,动不了心,也动不了情。我下部队的时候很多,总是和部队滚在一起。看到我们的战士非常可爱,老想给他们做点事。”周国泰就是这样,心里要永远装着士兵。他的理念是,一切为了实战,一切为了士兵。
谈到士兵,周国泰每每都流露动情的神态。在他心里,每个士兵都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亲。周国泰说,我要呼吁一个理念,防护就是战斗力。这不仅是一个防护专家的经验之谈,更是一个将军对士兵生命的珍视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