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很hot的东西,已经follow了。对于一流大学来讲,不能只满足于跟踪、模仿。必须做冷门的东西,因为只有那个地方才可能创造新的知识,才能真正确立自己在学术界的领先地位。”
“要做一流的大学,就要把注意力从‘hot’转向‘cold’,从当前产业界的热点慢慢转向现在还没有爆发出来、但将来更有前途、更有空间的地方。”在近日举办的“2012清华—罗姆国际产学连携论坛”上,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系主任王希勤教授有感而发。他打了个形象的比喻:“热的地方可能是一个银矿,冷的地方可能是金矿,甚至是宝石矿。”
5月10日,在接受科技日报专访时,王希勤表示:“现在看来很hot的东西,已经follow了。对于一流大学来讲,不能只满足于跟踪、模仿。必须做冷门的东西,因为只有那个地方才可能创造新的知识,才能真正确立自己在学术界的领先地位。”
“我的危机感很重,源头的创新,idea从清华出来的创新工作很少。”
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是我国高校中最早从事信息与电子科学技术教学的专业,今年恰逢建系60周年。在外人看来这是一所“牛”校里的“牛”系。但王希勤不这么看。
“有知名企业家跟我说,五年以后,清华就是世界领先的了。我曾经也是这样自信地认为我们要是再走下去不排除‘就会领先’这种情况,但是我看到更多的危机,对于清华来讲应该有危机感,如果没有危机感就会出问题,作为系主任,我的危机感很重,源头的创新,idea从清华出来的创新工作很少。”
在和国外高校合作时,王希勤也受过“刺激”:日本京都大学跟我们系合作的时候,拿了一个名单,他们有7个诺贝尔奖获得者,我们一个还没有。
王希勤认为,电子工程系乃至清华大学很多理工专业能有今天的学术地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上世纪50年代国家政策的支持——先于兄弟院校创办了包括核物理、电子学、无线电物理、放射化学、远距离自动控制、半导体等在内的一批新专业。
发展到今天,这样的优势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兄弟院校在这些专业上已经和清华靠得很近,一些局部的点甚至超过了清华。比如东南大学的无线通信,西安邮电大学的雷达做得都很有特点。”王希勤时常感觉兄弟院校的追赶“都踩到脚后跟了”。
在王希勤看来,既然兄弟院校在这些专业上已经做得很不错,那么清华当初“创办新专业成功以后再在向全国推广”的使命已经基本完成了。作为百年来和国家同命运的一所大学,清华在国家经济转型、自主创新的大背景下,“应该跳出来,承担国家对你更高的要求。”王希勤说,“很多党和国家领导人都认为清华应该做点别人做不了的科研,培养别人培养不了的人才。因为你的生源好、国际影响大、师资力量也不错。”
正是基于这两点考虑,王希勤提出,一流大学的科研要把注意力从“hot”转向“cold”。
“你要想对突破性技术有所把握,能做的就是在这些有可能突破的地方提前布局。”
“研究课题是不是hot,很好判断,但是对于cold的课题,如何预测它将来是否是更有前途、更有空间呢?”
王希勤十分坦诚地告诉记者:“对于未来突破性技术的预测,我没有自己的想法。其实这个问题不只我们在思考,美国也在思考。我前段时间看了一本美国工程院出的书《Persistent Forecasting of Disruptive Technologies》,对我很有启发。”
王希勤告诉记者,这本书里讲到了“未来学(future study)”的概念。“它提出两个观点——未来是不可研究的,因为未来是不存在的;任何一个现在的观点如果它对未来有点作用的话,那它现在看起来肯定很荒谬。作者给出的结论是,你要想对突破性技术有所把握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为这些事做很多准备。”
结合当前技术发展的情况,王希勤说:“现在和上世纪50年代设立新专业已经有“质”的不同,那时基本上是照搬苏联,他们有什么专业,我们就设什么专业。现在不同了,不是看哪儿‘热’就关注哪儿,‘热’的地方已经follow了。应该把注意力从‘热’的地方转移到大家相对还不太关注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可能会有突破,至于什么东西会突破,不知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些有可能突破的地方提前布局。”
尽管王希勤对于未来的“cold”表示“不知道”,但是,清华电子工程系认识到电子信息科学技术的诸多领域存在突破性发展的机遇,目前已经在生物传感、高度灵敏的光学传感器、数字电视标准的芯片研发等很多方面提前布局,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我们的管理措施、评价体系得允许人、鼓励人去冒险,容许他们失败。”
在比较热门的领域选取研究课题,不管是对学校还是对老师,相对来说风险较小、容易得到经费支持、短期内能看到成果。在当前科研环境、教师评价体系都不成熟的情况下,如何保证做冷门研究也能开花结果呢?
作为一个教育者和管理者,王希勤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说:“前面没有路。要想做世界一流大学,只能自己去开路。这样的工作风险非常大,需要我们敢于冒这个险。相应的,我们的管理措施、评价体系得允许人、鼓励人去冒险,容许他们失败。”
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就“创建世界一流电子信息学科”进行过多次讨论。希望建立完善的教师评价体系,一方面从过去看文章数量转向看文章质量,另一方面对一些项目和选题进行量化的评估。
对于王希勤和电子工程系来说,目前很想做的是“拿出一部分力量建立一支从事探索性研究的团队。他们所做的工作不一定是基础性的,也可能仅仅是探索一条路,这条路可能会被成千上万的后来者走出一条很宽的路。”王希勤告诉记者,在这方面,电子工程系已经和清华大学达成共识。
“我们给这部分人年薪,保证他们有稳定的收入,不要为了生存而烦恼;有一个相当长的聘期,不必担心短期的考核;为他们组织一些国际学术活动,增加对外交流机会,去学术界宣传自己的科研等。”
王希勤认为,探索性研究的团队制度建设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到哪儿去“探”?“学术研究要占领制高点,我们不知道制高点在哪儿?”只能“把将来有可能发生大的突变的点都布上人。”
“让学生踩在一个比较高的平台上去看待未来的问题,不要再掉到过去传统框架下去做研究。”
相对于在教师评价、科研方面的进展,王希勤和清华电子工程系在学生培养上已经迈出了实质性的步伐,而这一切都是为了“cold”。正如王希勤所说:“看似课程改革,培养学生,实际上对突破性科研的研究起了很大的作用。”
早在2005年,清华电子工程系就开始着手研究把本科涉及的电真空、半导体器件、雷达等七八个专业,整合成一个专业——电子信息科学大类。在此期间,王希勤和系里做了大量艰苦的工作,梳理了电子信息学科的知识体系和核心概念,打破了原有各门课程相对独立成体系的状况,重新构建学科的整体知识脉络。2009年,电子工程系正式把本科课程大规模压缩,把16门课浓缩成8门,并新增2门形成10门核心专业课,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了新的课程体系。
“我们的学生把过去所有的基本知识都掌握了。下一代的学生知识面比老师要宽,思维方式比老师要强。”王希勤说,“我们希望让学生踩在一个比较高的平台上去看待未来的问题,不要再掉到过去传统框架下去做研究。”
而为了让大一新生对电子信息的整个领域有了一个宏观的看法。从2009起,王希勤给每个新入“系门”的本科生“发了一张地图”——开设了18个学时的《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导引》新课。无线电99班的杨斌同学说:“这门课程的介绍恰到好处,由于电子技术所研究的领域太广泛,别人问我电子系在底是做什么?我也一时回答不了他。这门课由微观到宏观地解释了我们到底是研究什么,系统地统一了我们脑海中对此专业课程的认识,课堂上导师们幽默生动的演讲,有效地提高了我对此专业的兴趣。将来此专业的发展就落在我们的身上,世人的目光也定必落在我们新一代电子系人的身上。此课令我们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将来的使命与荣誉。”
这次课改不仅吸引了国内很多兄弟院校的注意,也引起了国际一流大学的关注。麻省理工、普林斯顿、斯坦福、伯克利等大学的工学院院长或系主任曾先后来访,专门听取了他们的课程体系改革的报告。
课改的效果需要10年、20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显现。“我相信他们这批人中一定能出现对突破性技术有所把握的优秀人才,清华大学在全世界做到前瞻性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王希勤说。